中國時報 2007.11.12 
孩子 站在不同起跑點
本報訊

     午後的台北街頭,倚著賓士車門的小六生小夫,望著車水馬龍的南京東路,想起每天得忙著穿梭在學校、補習班和才藝教室之間,周末還要等家教老師,微白的臉龐不禁顯露疲態;同時間,和外公、外婆相依為命的台東縣鹿野國中生彩薇,必須和姊姊輪流煮晚飯,農忙時還得採咖啡豆貼補家用,一斤工資是十八塊,稚氣未脫的她得意地說,「畢業旅行的三千八百元費用,是我自己賺來的。」

     這不只是一個教改的縮影,也是台灣教育最迫切的課題。每年秋天,有廿、卅萬的孩子歡歡喜喜地進入小學,開始接受國民義務教育,也為九年後的升學考試作準備。但這當中每年至少有三萬人,因家庭經濟、城鄉落差及社會環境等因素影響,才踏入校園就已經輸在起跑點。台灣社會歷經十年教改,其結果卻是拉大城鄉差距、加重父母負擔,孩子們的升學壓力非但未曾稍減,反而變得更加沉重,甚至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份試題 呈現兩個世界

     今年國中基測成績揭曉,位於台北大安區的金華國中,成績果然如預期亮麗,全校平均分數為二一九分,半數學生的PR值超過九(前十%);但同一份試卷拿到台東,全縣廿二所國中,卻沒有一校平均分數可以達到一五,瑞源國中全校平均分數甚至只有六十二分,新竹五峰國中更只有五十七分。五峰國中校長葉志德為了鼓勵學生用功讀書,校長室掛了前三志願學校書包書包裡還擺著第一學期的註冊費,只要考上這些學校,就幫學生找資助單位,提供三年所有學費。但多年來新竹中學的書包,一次也沒送出去過。

     在新竹縣竹東鎮天主教堂,義務為原住民小孩補習的曾修嫦老師說,「來這裡上課的孩子,有的剛進來時英文考不到十分,基測總分只有卅、四十分的比比皆是,很多人國中畢業,連英文廿六個字母都還不會,這怎麼跟人家比?」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教。她感慨地說,直到經過五年努力,今年才有同學成績達到一百五十分。

     教育資源 城鄉差距極大

     反觀首善之區的台北市,卻幾乎找不到像後山離島及偏遠地區學校成績普遍低落的案例。金華國中老師陳惠美說,都會區補習班林立,教育資源豐富,文化刺激也多,加上鄉下師資稍差,城鄉差距一定愈拉愈大,尤其是英語的雙峰現象。同樣在金華任教的徐志雯也以她擔任導師經驗指出,全班學生在七、八年級時約有五成以上在校外補習,升上九年級,比例更高達近八成。這樣拚下來,有一半都能考上公立高中。

     談十年教改,在台北縣貢寮國中服務廿幾年的教務主任游文言感觸尤深,他說,過去較貧窮的年代,至少學校還可以出現像台北地檢署主任檢察官林錦村等這樣的傑出校友,現在教育環境丕變,社會貧富差距加大後就不行了,今年他們學校最高分也只有一位二百分,還是無法擠上前三志願學校,部分學生的PR值還不到五(後五%)。

     升學壓力 扼殺孩子天分

     分數有高有低是自然現象,但不合理的是為什麼高分群總是落在都會區,低分考生卻集中在偏鄉?五科滿分三一二分的國中基測,要拿一五分以上,對都會孩子而言並非難事,但為何有這麼多偏鄉的孩子讀了九年書,國文、英文、數學卻連拿卅分都很難?

     教育的城鄉學習落差,究竟是怎麼造成的?長期關懷城鄉教育議題的暨南大學教授李家同不諱言,根本原因是「貧富」,再加上教改方向偏差,導致問題愈來愈嚴重。他甚至批評教育部的許多政策,都是由優勢學生家長所主導,忽略了弱勢家庭及孩子的需要,以致產生許多教改亂象。

     然而,除了城鄉落差,孩子們的學習又如何?一位台北高中老師在今年七月,投書本報時論廣場表示,十多年前,他剛考完聯考的那天晚上,放下糾纏三年的重擔,和家人共進晚餐時,在餐桌上,有感而發說「還好,妹妹以後不必聯考了。」

     「當時,十年教改剛起步,我的妹妹五歲;今年,妹妹已經是高一的學生了,下課生活被滿滿的補習給占據,妹妹雖然很有繪畫天份,但升學的壓力讓她沒辦法盡情的發揮自己的長才。」這位老師說,「十年教改不是要給孩子一個壓力少、負擔少、多元學習和探索的教育環境嗎?但教改實驗十年下來,一切如昨,考試領導教學的鬼魅、升學主義的幽靈,未曾散去。」

     教改實驗 早已迷失方向

     毫無疑問地,這不僅是一場起跑點不平等的競爭,也是一場迷失方向、偏離目標的教改實驗。

     儘管十年教改千頭萬緒,但國民教育的根基若不打好,其他改革都是空談,而辦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也更是政府無法推卸的責任。這是我們之所以選擇探究國教為主題的原因。

     然而,十四年前開始點燃的教改運動,畢竟已徹底改變台灣教育的原貌,當年教改文宣資料,曾經勾勒未來學童的圖像:「不再背著沈重書包,畢業後擁有學會求知,學會做事,學會相處,學會成長等可以帶著走的十大基本能力。」

     但十年過去了,台灣社會是否體認到當前最迫切的教育問題?而教改在最基礎的國教部分又繳出什麼樣的成績呢?